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逐浪中文网 www.zwzl.net,最快更新作茧自缚最新章节!

    有时我想想,倘若把少卿换做少臣,他一定不会被逼到今天这个份儿上。如果他爱此嫣,无论家里多么反对,他一定能够娶到她;如果紫嫣不爱他,那么无论他多爱她,他一定能够全身而退。

    “你不是说,我是你唯一的妻子。你也是我唯一的丈夫。你要我到哪儿去?”

    “他那没心没肺的样子我看着来气。你不知道,他连初恋女友的名字都记不住。”

    紫嫣的阿姨一个月后去世了。她给我打来电话,谢谢我对她的关心与帮助。她说少卿哥帮她找了最好的医生,医院也给了最大的优惠,虽然没有留住阿姨的生命,却使她在最后的日子里少受了许多苦。

    婆婆说:“别瞎美了。他交往过的女朋友没一打也有十个。哪个你都说还可以,但是哪个都没戏。”

    程少臣上下打量了我几眼:“那你得从现在起抓紧时间改造外表,举止,气质,内涵。我哥可不喜欢你现在这个模样。”

    他最关心少臣,可是少臣讨厌写信,电话里也只是三言两语,所以我信中的内容多半都在讲少臣,近期做过什么事,胖了还是瘦了,选修了哪几科,最近爱好哪些运动与娱乐。至于我自己的事,却是很少提。以至于有一回少卿哥来信时顺便提了一句“静雅,你现在是长发还是短发”时,我激动地哭了。

    少臣把外套脱掉丢给我:“拿着,躲到安全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婆婆说,少臣与安若应该很快就能复婚了。她与前任以及准下任亲家通了长达一个半小时的越洋电话后,仍是掩不住喜上眉梢,千载难逢地亲自下厨为我们做了一桌子中西结合的菜。

    “你不妨就这么认为吧。”程少臣转头又大步向前跑,这一回我再也追不上他的脚步。

    我有一点难过,我想到我自己。

    少卿哥与紫嫣一起去看电影。我和少臣拒绝了他们的邀请,少臣送我回学校。

    2004年

    那里我多怕他再也不会醒来。我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时间为他读书念报,讲我们小时候的事:有一回我和少臣在山上迷路,他一路找到我们,背着我下山;那一年大人们都不在家,我把做饭的阿姨气跑了,所以他为我和少臣连续做了一星期的煮饭公……

    少臣说:“大哥,静雅喜欢了你十几年,你平时装不知道便罢,现在却选择了她的好朋友,你置她于何地?”

    那天的婚宴上,少卿喝了许多酒,笑得也比平常多。

    少臣停下脚步,朝我笑了笑:“那倒是。我居然忘了向你道贺,恭喜你这么早就能嫁人,并且如愿以偿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打算把你妈妈排到哪儿去呢?”

    “当然。”

    他希望与紫嫣在一起的是他自己,并不代表他喜欢紫嫣,虽然他也并不讨厌她。这样希望,只是因为,他既怀疑紫嫣与少卿哥在一起是因为他那肖似自己的容颜,又认定他的父母必然会对少卿哥的这段恋爱设下阻碍重重,或许他还担心紫嫣会报复他们家。而少卿哥投入过深,注定受伤。

    但是那天没看成街舞,反而看见两个流氓调戏良家少女。一直骑自行车上学的紫嫣这日车坏了,步行回家时有人堵住她的去路。

    少卿哥与紫嫣的事终究曝了光,因为他打算娶她。

    “……没有。”

    少卿说:“别耍孩子脾气。”

    如果我再天真一些就好了,那样我会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童话。女孩爱男孩子,因为得不到回应,用相似的面孔替代。但无论如何,最后她终于得偿所愿。

    “你自以为是。没有做妻子的会不介意。”

    我问:“紫嫣还好吗?”

    起初几个月,我妊娠反应严重,他手足无措地看着我,像做错事的孩子,只有紧张与不安,而没有期待与欢喜。

    我也替紫嫣高兴,起码少臣知道她的存在了。

    “知道。少臣,你该不会也跟爸妈一样顽固又守旧,认为父债要女还吧?当时她只是小姑娘,一切与她无关。”

    警察大哥对他说:“别动,举起手来!小姑娘,怎么就一个人?你不是说有两个?”这位大哥大概是新来的。

    我还没来得及回答,少卿说:“你妈妈也很漂亮。”

    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,我小心把它藏在怀里,心中琢磨着是跑回去还是打车回去找少卿哥,因为路很近。

    哭的人是秦紫嫣,她哭得伤心又压抑。

    演出结束,我换衣服的时候听见妈妈和萧阿姨在外面聊天。

    是的,我也后悔了。我本以为我在这里,至少可以不远不近地守着少卿哥哥,听他讲话,看他笑。现在我知道,为了我自己好,我其实应该躲得越远越好。

    “你指什么?”

    “少臣,如果有一天你也爱上一个女子,你就会明白,理智与情感不可能分得太清楚。”

    高中开始有晚自修,实在是讨厌。大多数人都在课桌前将课本堆成一长排,形成一道坚固的长城。

    我说:“你现在已经是有妻子的人了,就算你觉得欠她许多,同情她可怜她,你也需要避嫌。”

    我静驻片刻,抱着阿愚上前打招呼。阿愚主动与她握手,将抱在怀中的几个毛绒玩具送她一个。她平时对人很少这么友善。

    那年出国的是少臣,一年多后他回家,接手了程家的事业。这是公公生前最大的心愿,可惜当它实现时,老人家却见不到。

    我的行动越来越不便。少卿很耐心,大多时候也很温柔,替我找来口碑最好的医生与孕妇助理,即使工作很忙也会陪我去做产检,甚至愿意陪着我回娘家住,每日听我爸发发牢骚,忍受我妈的唠唠叨叨。

    “拜托你别笑。你笑得比哭更难看。”

    女生不愿跟她亲近,因为无论谁站在她身边,都被比下去。男生倒是积极,但碰过无数回钉子后,也渐失兴致。她沉默寡言,很少参与集体活动,但成绩很好。她敏感而善良。

    “你们若生了男孩,从概率上说将来我们生女孩的可能性会更大些。”

    2000年

    我真的担心。少臣他们二人相处的时候太平淡。有一次公公说,他俩两口子在人前就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典范。

    “这个不一样,真的不一样。你相信我肯定没错,儿子可是我生的。他喜欢什么样的,我会不知道?”

    他是否找到了紫嫣,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,他终始没有说过,或许这会成为一个永远的谜。

    “没事,我只是有点意外,我还以为以后你会嫁给我。”

    “无耻的剥削阶级!你只动了动嘴皮子,花不了你三秒钟,但我付出的劳动超过了三小时!”

    婚礼筹备得很快。婚礼的前两周,少臣突然回家了。

    “去,凭什么我生男生女都为了满足你的无聊心愿?”

    少臣的生活倒是十分丰富多彩。不过他很讲义气,每次我去时,如果他与哥儿们有约,就把我也带去,如果他本来与女友有约,则直接放她们鸽子。

    “你相信吗……其实我能容得下那个孩子,真的。即使那时少卿要回头,我也能承受。你不应该让少卿一直误会她,这样对她不公平。”我喃喃地说。

    孩子出生的时候很顺利,从阵痛开始到最后一共只有三小时。

    “爸妈不会同意的。”

    婆婆就是这么狠,永远哪壶不开提哪壶,揭人伤疤,踩人痛脚,挖人隐私,乐此不疲。

    在餐桌上,我明白了一件事。少卿哥喜欢紫嫣,而紫嫣接受了,他俩已经是一对恋人。

    我借口去洗手间,在里面哭泣。因为怕被人发现,我去的是楼上一层的洗手间。出来时,我偷听到他们哥俩的对话,原来他们也上了同一层楼。

    在车上,我对少卿说看见紫嫣的事。他说:“我看见她了,还有她的未婚夫。”他说这话时神色平静,仿佛在谈论一个多久未见只是泛泛之交的普通的同学。

    少卿不是温柔体贴的人,但是他也会记得情人节送我玫瑰,结婚纪念日时送我礼物,偶有空闲也会带我出去观光。

    “那是因为我妈够强悍了,不需要我保护。而且不是还有大哥吗?”他继续隔着厚厚的衣服戳我的大肚子,细声细气跟我肚里的孩子对话,“喂,我是你叔叔。再来一下。”

    好吧,一会儿活该他被训。

    “大小姐,同样的题型我给你讲过四遍了。”

    八点半,少卿哥拍拍少臣的房门:“静雅要回家了,你去送送她。”

    程少臣站在几米外,一脸的事不关己,但是并没离开,似乎怕她跳入池塘。

    其实我想说,我已经有了阿愚,即使你要走,我也不会孤单。

    “你发的什么疯?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

    我不知道这其中有多惨烈,因为当时我被公司派到外地学习半年。妈妈在电话中说,向来懂事又听话是我们这群同龄人标本典范的少卿哥,这回不知怎么就魔障了,与家里誓死抗争,程伯父几乎要与他断绝父子关系,萧伯母气得病倒了。

    少臣就在当地实习。虽然他跟我的专业跨度如此大,但我的实习报告与论文都有赖于他的帮忙,所以我很没出息地赖着他,得以与他在同一家公司实习,每天受他恩惠的同时被他鄙视,就像小时候。

    紫嫣自杀的那个晚上,或许是与她心有灵犀,我陷入梦魇无法醒来,却能隐约听到少卿接电话的声音,模模糊糊,忽远忽近,我努力去听总听不真切,不知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境。

    我无意中抱怨少卿并不爱孩子。妈妈安慰我:“男人嘛,总要等孩子生出来,才产生父爱。”

    我用手帮他擦泪,轻轻摸他的头,突然感受到,我与他的距离似乎又近了一些,而且,因为阿愚的出世,我终于真正地得到了他,即使只是一部分。

    我们两家住得很近,才五分钟的路程,一眨眼就到了。我多希望这条路能走上五十分钟。

    “随便你。只是你得擦亮眼睛,找一个爱你胜过爱他的人,不然你一定会吃亏。”

    紫嫣虽然焦急又憔悴,却眼神坚定地拒绝了我的好意。

    可惜少卿不是少臣。用少臣的话说,他大哥温厚、善良、忠诚又孝顺,所以受伤的总是他。

    也许他故意气公婆,因为他对于他们插手少卿恋情的事一直不满。也许他只是为了让少卿与我安心过日子。

    哦,原来是这样。怪不得紫嫣总是一边上课听讲,一边在纸上画一些奇怪的,像砖墙一样的装饰花边,一排排,一列列,画满一张扔一张。现在我知道了,那分明是一排排首尾相连的‘臣’字。

    少臣回国了,却不愿回家效力。公公怒:“拧巴小子,是不是我生的?随他去!”

    我很想告诉她,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。但我曾经答应过少臣,关于紫嫣的一切,是永远不许再谈起的秘密。

    紫嫣还是那种内向又冷清的个性,但漂亮女生不太容易寂寞。很多男生追求她,她不强烈排斥,也从不长久,少则几天,最多一个月就分手。

    等我哭够了,少臣说:“温静雅,如果你我都到了三十岁的时候,彼此还没有合适的人,不如我们结婚吧,总好过跟不熟悉的人一起生活。”

    “少臣,你不舒服吗?”

    “真的有可能很久,而等待太漫长。静雅,你还很年轻。”

    后来婆婆也累了,换我守在少臣房里。四处寂然无声,少臣兀自沉沉睡着,我泪流不止:“如果你不爱她,那你这又是何苦。如果你爱她,那你为什么放她走?”

    阿愚对那个比她的布娃娃还小的小婴儿念念不忘,声称长大以后可以娶他,这样她就跟她亲爱的叔叔关系更亲近了。

    我在梦里回到小时候,那里我顽劣无比天天上房爬树,有回从树上掉下来,他来不及接我只好自己做肉垫,被我撞倒在地。他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,我以为他死了,哭得惊天动地,后来他突然睁开眼睛吓我。

    这个时段这条路,行人很少。

    思及这些,我在少臣的送行宴上哭了起来。

    总之,一切很美好。

    少臣常常送我双份礼物,没说明用处时,我就把另一份送给紫嫣。

    我把口里的水喷了。

    “小二平时虽然任性了点,在大事上倒是很有分寸。”婆婆看着那厚厚一摞资料点头,那摞资料中甚至还包括了那女子少年时代的一张考试卷。

    少臣第二天就走了。我一度担心他拒绝参加我的婚礼。

    “没关系,老师。”

    长辈们说:“静雅果然与少臣的感情最好,这么不舍得。”“早说了要她与少臣一起出国,也好有个照应,怎么她就不肯呢?”

    妈妈说:“他俩从小感情就好。萧姐,如果以后我们两家真成了亲家就太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我这次不得不坐牢,我不知道需要多久。你愿意和小语一起到国外去吗?”

    而少卿将带着我和阿愚,还有婆婆,我们一起去英国,避开那些不想见到的人,离开那些令人不快的事。

    重新适应一个新环境,接受一份新工作,或许很艰难,但我感受不到。因为留给我的永远都是一片玻璃屋顶之上的蔚蓝天空。

    他摇摇头:“打错了,不用接。”

    少臣的脸色变了,于是我知道我蒙对了。

    考试结束后,我帮程少臣写两篇暑期作文写到烦。一篇是酬劳,另一篇是利息。

    “下次检查是什么时候?”少卿说话时,小家伙似乎又在滚动。

    距毕业不到一个月时,少卿哥出差时到我们学校来看我,我惊喜异常。

    少卿哥笑:“那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吧。”

    晚上,少卿说:“少臣够烦了,你不要总挑起他的伤心事。”

    “咳咳,你别提那女的了,别让小雅听见心里不好受。那事挺蹊跷,不过小二现在毕竟没跟她一块儿是吧?”

    少臣在大家的哄笑声中拉着我出去。他很少劝慰人,他只是帮我找个地方,让我可以痛快地哭。

    学了那么多年的英语却无法与人正常交流虽然很丢脸,却也不是坏事。因为我总是闷在家里,少卿反而愿意抽更多的时间来陪我。

    后来这件事儿大家都忘了。

    我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出息,一公开演出就出差错。这次又漏拍又忘谱,还好少臣够机灵地即兴变奏,帮我盖住了每一处错误。事后还有人特地来夸我们编排得够别致。

    “嗯,知根知底总是好。但愿如此,孩子们现在还小着呢。”

    少卿说,打球时少臣失了准头,几次将球甩到他身上。

    1997年

    他不再捣乱,临走时很肯定地说:“一定是男孩。”

    “对,比以前好了许多。”

    1998年春

    “开玩笑!你历史与政治课成绩那么好。你根本就长了一副文科班女生样子的呀。”

    我去找他,被告知他与少卿去打球。我心下不宄,一直在少卿屋里等着他们。

    “其实你没必要为了瞒住我,自己受那么大的冤屈,让所有人误会。”

    那天他们回家很晚,少卿哥是被少臣扶回来的,他的胳膊绑着绷带,而腿也显然受了伤,一回家就躺到床上,以后的几天都不能正常活动。

    2006年春

    我发着抖拉住他,“你别去,他们会打死你。我们去报警吧。”

    “你千万不要说,你是在嫉妒你大哥!”我被他的表情与腔调气到昏头,连这么没水准的话都喊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奶奶想要你叔叔结婚。”婆婆答。

    “那是‘我哥陪你回家’的价值,而不是‘我动嘴皮子’的价值。你认为不值吗?那以后我就不多事了。”

    如今,他亲手将紫嫣推到了他最爱的大哥的身边。他最无法忍受事件脱离他掌控的局面。

    少臣忍无可忍,对我和少卿抱怨:“这时候你们是不是本该对我表示充分的同情?”

    听说西街公园有街舞比赛,我硬拖了他陪我一起看,我们朝着离家相反的方向走。

    我气愤:“你胡说,少卿哥明明很喜欢我。”

    少卿当时离胜利只差了一小步,却选择了放弃。公婆虽然容不下紫嫣,却一定容得下他们的孙子或者孙女。而少卿却不知道。

    我给少臣拨电话:“恭喜恭喜。”

    我写完作业,趴在桌子上一边背数学公式一边恼恨:每天放学后即使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家时,那部已经追了二十多集的连续剧总会演到片尾刚出字幕,只能看到一幅静止画面。太可恨了。

    少臣说:“我刚刚把脚扭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为什么打你哥?”

    紫嫣临走时,我给她一张银行卡,那里面有我四年来省下的零用钱,虽然算不上太多,但也足够一个不太奢侈的同学在校园里生活四年。

    “造谣。”

    “他被抛弃了。”

    他与少臣本来就常常硬碰硬,这回则是彻底走了火。

    我终究还是背叛了萧伯母的信任与托付。我天天来陪少卿哥,令程宅的所有人放松警惕,所以我顺利地帮少卿哥偷出护照,替他买好机票,并亲自开车把他送到机场。

    爸爸单位每逢新年总会有档叫“阖家欢乐晚会”的讨厌节目,我年年都被他们当洋娃娃骗来又唱又跳像小丑。今年还好,因为程少臣跟我打赌输了,所以他不得不陪我一起演出。他弹钢琴,我拉小提琴。

    他回家后毫无预兆地向大家宣布一句“我又是一个人了”便回屋倒头就睡,睡了整整两天两夜,喊都喊不醒,苍白又消瘦。

    周末,我们一家开车经过海底隧道去法国游玩,兼参加一个少卿朋友筹办的慈善游乐会。

    少卿哥是个善良的人,甚至亲自出面帮她料理了阿姨的后事。紫嫣说,这全是看在我的面子上,因为少卿哥把她当做我最好的朋友。

    公公很严厉,可是对我很慈祥。婆婆很挑剔,可我一点也不怕她。

    “早说过了,不关你的事。”

    阿愚把脑袋往少卿怀里又拱了拱,半梦半醒地撒着娇:“爸爸,全世界你最爱的人是不是阿愚?”

    这场婚姻事令温家与程家欣喜万分,只除了不知所措的我。

    回家后,我去看望少卿哥。他瘦了很多,全无往日儒雅的风度与翩然的神采,但是他这样憔悴的面容与神情仍然令我心动与心疼。

    没有意外的,是个健康的女孩,少臣没有科学依据的小算盘落了空。公公给她取的大名叫做程浅语,婆婆给她取了小名叫阿愚。

    其实,自我们结婚后,他从未提起过她。

    我的不值得炫耀的学习能力再度体现出来,所以多数时间都留在家里种花、养狗、指挥工人收拾房子。反而是婆婆与阿愚,很快就与外国邻居打成一片。

    这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。比如说,以前我们学乐器,他每天练琴时间不足我的一半,除了小提琴永远比我拉得好之外,还比我多学了一样钢琴。再比如说,今天他用四十五分钟做完的满分试卷,我花了一个半小时,还错了一大堆。

    两天后,少臣新女友的生辰八字,祖宗八代已经被调查得清清楚楚。这回婆婆居然也很满意。

    女人总要柔弱一些依赖一些,才会让男人觉得亏欠,才会让男人觉得不放心。

    “你刚才明明有话要说。”

    而我,因为等待成为一种习惯,以至于从不曾奢望过,所以明知选择嫁给少卿会不安一辈子,负疚一辈子,仍然选择了接受。每天都仿佛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,若无其事装作不知道他心中还有别人。即使是这样,我也仍然觉得这是一种幸福。

    这种失落,再多的新衣服和巧克力都无法弥补。

    偶尔他也来学校看我,有时碰上紫嫣,每次他都神色平静地邀请紫嫣与我们一起吃饭。紫嫣偶尔会答应,神色也与他一样正常,只是吃饭时从不抬头,夹菜的手微微颤抖。

    少卿低头,良久后说:“静雅,你是我唯一的妻子,而小语是我唯一的孩子,没有人可以改变。”

    我们上大一时,少卿哥已经出国读研究生。我以喜欢国外盖了邮戳的邮票为借口,继续与他保持着通信,在信中絮絮叨叨地讲故事。

    “喜欢我的女同学多着呢。”她兴致缺缺。真是自大狂。

    那些信是我最宝贵的物品,我小心珍藏,三年下来攒了很厚的一叠。只是信中的内容,总是只有寥寥数笔,与少臣偶尔在我的信下给少卿哥附注的问候差不多的字数。

    果然距离才能产生美,天天同一张桌子吃饭,同一张床睡觉,他不再是那个斯文优雅的大哥哥,不再处处顺着我,我也不再是那个活泼甜美的小妹妹,什么都听他的。

    因为他的这句鼓励,我勉强发挥到了81%。

    婆婆守在他房里,一会儿骂他们,一会儿掉泪,请了两次医生来看,医生只说他疲劳过度。

    晚上我扶他上床休息,帮他脱衣擦脸,突然被他一身酒气地压到身下。他目光迷离,低声说:“对不起,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“真是漂亮可爱的小姑娘,长得像你也像他。”紫嫣微笑着向我们告别离开。

    因为他始终没有任何反应,所以我给他讲我从何时开始喜欢他,我记得住我喜欢他的每一个瞬间,他在校运会上做旗手的时候,他参加演讲比赛的时候,他低头沉思的时候,他第一次在我面前醉酒的时候,甚至还有他为紫嫣憔悴的时候……

    少卿哥与紫嫣的恋情,在我与少臣的掩护下,巧妙地瞒过了程家的伯父伯母。而少臣也即将出国读书。

    在他昏迷不醒的那些日子里,我日日守在他的病床前。他说得对,我们两家这样熟,虽然无血缘关系,但我一直如同他的小妹妹。他对我只有亲情,没有爱情。

    少臣无语问苍天,以带阿愚出去玩为借口,火速离开。

    少臣脸色煞白嘴唇青紫,也绝不会比我好看到哪儿去。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,半晌后说:“如果我哥受到伤害,那么罪魁祸首一定是我。现在我开始后悔,如果当初与她在一起的是我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少臣的离婚成功地转移了婆婆的悲伤。她每天中气十足地念念叨叨,他在家时在他面前念产,他离家时在电话里念产。有时候,我想起曾与安若共处过的和睦时光,就指桑骂槐说他始乱终弃。

    老爷子大怒,一个电话打过去,结果少臣完全不否认,气得公公差点背气。婆婆一边抹泪,一边称少臣肯定中了邪,被妖女下了套。少卿则面色惨白。

    晚上我总是翻来覆去睡不好,少卿也被我搅醒一次又一次。白天我可以尽情补眠,而他则需要高强度的工作。我很过意不去。

    “我以前也是一个人。”

    少卿哥才给我讲了一遍,我就全明白了。他甚至耐心地把这种题目的几种可能变形都给我列举了一遍。

    我拨电话给少臣把他大大嘲笑了一通,他一句话也没反驳。

    我觉得很幸福,只除了一点,关于孩子。

    “温静雅,我请求你,永远都不要让我哥知道,那孩子并不是紫嫣自己不想要。紫嫣自己不会说,我也不会说。”

    1998年夏

    “少臣少臣,为什么倒数第三题我重算了三遍答案都是35,而标准答案是3?”

    所以他才会心甘情愿地照顾她许久,心甘情愿地为她背负恶名。他负她两次,一次拒绝她,一次利用她,或许让家人误认为他俩有暧昧,便是他补偿的一种方式。除此之外,无法再多。

    我认识他这样久,这是第一次看见他哭。小时候他骨折做手术时都不曾流泪。

    那天晚上,我给少卿哥看我的录取通知书。他问我:“你想要一份什么样的礼物?”

    我连忙说:“我自己回去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不一样。一直一个人无所谓。但是如果你已经习惯了另一个人……”

    但我心中仍有阴影。如果紫嫣的那个孩子当时也生了下来,少卿会不会像爱阿愚一般地爱着他或者她?

    紫嫣还在专心地写东西,把头埋得很低,不时抬头看一眼敞开的笔盒里的镜子。

    少卿哥说:“她对我只是小女孩的迷恋,我也只把她当小妹妹。你不要怪紫嫣,她什么也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美成这样何需照镜子,是不自信还是太自恋?我偷笑。

    那种场面真值得期待又令人嫉妒,我一想起来就想笑。

    少卿一头雾水地照办。

    晚上阿愚天真地问婆婆:“奶奶今天要叔叔做什么,把叔叔吓跑了?”

    少卿哥也放暑假了,他承诺等我拿到录取通知书时,可以向他要求一样礼物,只要他能办得到。

    “你的倒数第四步又把公式弄错了。”

    但多票对一票,我微弱的反对声音淹没在长辈们如潮般汹涌的欣喜中。

    四月,草长莺飞,春暖花开。

    当公公到邻城开会当晚回家后,我们平静的生活终于有了一点点新鲜感。

    果然那天少臣晚归,大年初一的整个下午,他与她在一起。

    其实他从小到大拒绝过的女生多了去,之所以对紫嫣更有良心,或许因为紫嫣是我朋友。

    不过有一次他是真的帮了大忙。那回紫嫣被人纠缠跟踪,学校都没搞定,少臣却不知怎么帮她摆平了。

    我非常受伤。后来少臣说:“你给她我大哥的电话号码。我会跟大哥说一声,请他必要时帮忙。”

    少卿也许就在这一晚爱上这个孩子。他自己也整晚像孩子一样,在屋子里转来转去,念着一些幼稚的诗,观察着我的肚子的凸起随着他的移动神奇地变化着方向。后来小家伙大概睡着了,不再折腾,于是少卿也躺下,整晚把手放在我的肚子上。

    后来我对少臣说:“我知...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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