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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久，她才闭了眼睛，虚弱地说：“顾先生，我们已经分手了……”
沈暨大为惊愕，看看昏睡的叶深深，又看看顾成殊，不敢置信地问：“你胡说什么！你不是经常说，要做深深背后的力量，让深深走上时尚巅峰吗？你不是说深深就是你的梦想和你的目标吗？”
“是，可形势比人强，我现在需要回去。”
她究竟喜欢他多少？又或者说，她真的和他爱她一样地爱着自己吗？
顾成殊听着她气若游丝地坚持着，心头火起，恨不得将她按在沙发上，再来一场狂暴的亲吻来发泄自己的郁闷。
叶深深靠在病床上，捧着他削好的苹果，一动不动地盯着。
没等她再说一个字，他已经低头吻住她微张的双唇，肆意而狂暴地亲吻了下去。
沈暨的目光落在顾成殊手中的设计图上，只觉得心口微震，受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推动，他不由得一把抓过顾成殊手中的设计图，睁大了眼睛看着。
车外从风雪间隙照进来的路灯光，照亮了顾成殊平静地看着前方的面容：“深深的家。”
沈暨迟疑着，把削好的苹果递到她手中，观察着她的神情，低低地说：“成殊他……让我告诉你一句话。”
在眼前昏黑之中，叶深深紧闭双眼，全身颤抖着，身体灼热不已。
他要回顾家去。
顾成殊清楚无比、不容置疑地再度重复了那两个字：“开门。”
沈暨走到他身边叫他时，他也只“嗯”了一声，并未回头，似乎片刻也舍不得把自己的目光从叶深深的身上移开。
她无可比拟的、无可匹配的、无可相映生辉的顾先生。
初入夜的天空，深沉如海洋最底部的墨蓝色晕染在天空中。亿万点莹白的雪正不停地落下。她在一瞬间的恍惚中，觉得那朵朵雪花看来都像慢镜头一样，铺天盖地，席卷而来。
在这一刻，她终于从长期控制了她的情绪、让她恐惧、让她惶惑、让她绝望如玻璃瓶内苍蝇的那些东西中挣脱。她击退了茫然不知前路的恐惧，扼杀了无所适从的惶惑，将围困自己的看不见的玻璃天花板击得粉碎。
他说：“沈暨，你好好照顾深深。”
沈暨应了一声，然后才回过神，诧异地问：“你呢？”
在出门时，他踩到了地上的一张纸。
神通广大的、一向完美掌控一切的顾父，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。
冰凉彻骨，穿心而过。
到了派出所查询，却发现叶深深二十四小时内没有用过身份证，也就是说，没有买票离开，也没有入住哪家酒店。
患得患失的情感逐渐攫住了他的心，让他开始焦虑，甚至坐在沙发上，许久也不想站起来。
他的目光专注而深切。他知道别离是长久的，所以，他珍惜地将这一刻她的模样深刻地铭记在自己的心头，直到永远都不会被抹去。
他要替深深铲除前进道路上的所有荆棘，从根本上彻底解决所有阻碍，让她更快地前进，不要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任何无谓的地方。尤其是，在深深已经拥有这么深远的可能，足以开创一个自己的世纪之时。他绝不容许任何可能让她分心、让她受影响的事情再发生。
挂了电话之后，顾成殊将手机丢开，坐在沙发上，开始冷静考虑。
无奈之下，顾成殊和沈暨又出了派出所，站在下雪的街道上，一时两人都沉默了。
接通电源，他继续拨打叶深深的电话。
她看见了自己未来要走的每一步。
他把叶深深最后那条短信，又打开来看了看。
每一朵雪花都是她杂乱无序的灵感，在这暗夜之中不成章法地坠落。
顾成殊倒是想了一下，才记起回家的时候，他曾敷衍地答应父亲会考虑一下和叶深深分开的事情。
这世间只有一个薇拉，但也只有一个叶深深。
她裹紧身上的外套，走向自己那个破旧的家。
外面的天已经暗沉，叶深深下楼，在路边熟悉的小店吃了一碗汤面。
所以他站在门口，静静地看了叶深深最后一眼。
整个天地，带着一种透明的寒意，直逼入她的眼中。
顾成殊又拨了两次，终于冷静下来，停了一停。
顾成殊没说话，只看着面前不停坠落的雪花，抿紧下唇。
她是被他逼成这样的。如今她终于如他所愿，成了足以令这个世界惊叹的设计师，或者说，她已经不再是一个设计师，她是一个可以自由营造所有匪夷所思光怪陆离世界的，伟大的创世者。
灿烂的白线一根根自天空垂下，是她牵着妈妈的手，牙牙学语时，转头看见窗缝间漏进来的阳光。细薄得没有实质的光线，从窗帘镂空的花纹间射过来，投在地上，从点到线的光再交织成斑斓的面。
那大片大片的斑斓，是铺天盖地的风雪波动着，被城市的灯光染成色彩迷离的布料。年少的她坐在妈妈的缝纫机下，看着一片片垂下的柔软的布，棉布、亚麻、桑蚕丝，变幻的色彩和迥异的褶皱，每一种面料都呈现出自己与众不同的光泽、曲度和质感。
叶深深一动不动地站在这个雪夜之中，仰望着天空倾泻而下的风雪，仰望着深邃而难以触摸的墨蓝夜空，也仰望着自己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，仰望着自己不可预知的未来。
她站在冰雪之中，站在自己家的门口，站在自己降世之时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地方，站在她摇摇晃晃迈出第一步的地方、站在她所有梦想和能力萌发的地方，仰头直视，迎接着这个世界赐予她的一切。
吃完饭出门，叶深深看到外面飘起了零星的雪花。
沈暨的目光从手中的设计图缓缓移开，捏着设计图的手缓缓垂下，伫立在灯下，沉默许久。
顾成殊低低地说：“所以，她会成为我们期望的，永恒闪耀的星辰。”
叶深深扯过纸巾压在眼睛上，等到眼泪全部被吸走，才哑声说：“不，还和以前一样好吃。”
窗外荒芜冰冷的景色，如藤蔓般侵袭入暖气充足的屋内，攀爬到她的身上，直刺入胸中。
说到这里，沈暨又看了看叶深深，见她垂着眼睛平静地喝水，然后才说：“他家里有事，所以先回去了。”
应该是吧，不然的话，她怎么会那么介意薇拉，怎么会被自己逼到那种绝境。
谁也不知道，这个静静沉睡的女孩子，拥有了这么强大的力量。
那么，最终她的道路在哪里呢？她该如何走这条路，走出一条前人从不曾走过、后人也永远无法复制的道路呢？
沈暨在他身旁坐下，问：“深深没事吧？”
不过虽然她气息微弱，脸色也很苍白，但医生认为只是过度疲劳悲伤加上下雪天冻了太久，所以一时昏过去了。送过来时虽然发烧到近四十度，但现在体温已经降下来了，休息几天后，应该并无大碍。
“深深，你已经是顶尖的设计师了，只是还不能完全控制自己内藏的一切。只要你能将它挖掘出来，并掌控自如，你将来所能到达的境界，将令我都为你仰望赞叹。”
沈暨赶到医院时，叶深深正在输液。
敲了许久，里面终于传来叶深深迟疑喑哑的声音，略带模糊滞涩：“谁？”
一瞬间闪过的念头，让他脸上的神情微动，但他立刻就控制住了自己，口气依然平淡：“考虑好了。”
但他终究还是强行忍住了，抿唇将她抱得更紧一点。
低头看着高烧晕倒在自己怀中的叶深深，顾成殊只能叹了一口气，将虚脱的她往自己肩头再靠了靠，艰难地反手去开了门。
不是深深，是他的父亲。
这个意思，应该就是分手吧。
这是她的道路，在似乎无序的各系列设计中，潜藏着别人隐约可以窥见的、她一路走来的艰辛。
比如说，深深忽然和他提出的，分手。
“我带你去医院。”
“没事，待会儿就会醒了。”顾成殊说着，抬手轻轻理了理深深散落在枕畔的头发，免得她被发尾扎到。
他们打的车到了，顾成殊开门坐了进去，示意沈暨先回去。
那时努曼先生所说的一切，她懵懵懂懂，并未领悟。
在离开的时候，他对沈暨说了最后一句话：“深深醒来后，你只要告诉她一句话……她之前对我说的一切，我都没意见。”
漫天飞雪幻化成冰凉的白雾，这残酷的天象微缩成了她的世界，将她紧紧包裹其中。
她说，顾先生，我们的私人关系到此为止。
刚打开一条缝，顾成殊已经将门一把拉开，大步闯了进来。
他靠在沙发上，心里想着深深，她现在会在哪里，在做什么，在想着什么呢？
所以，即使表面上不成系统，可内里，却全都是属于她的。地球上七十亿人中只有她一个人可以迸发的灵感。
叶深深想要挣扎，可虚弱的她气息急促，只能恍惚揪着顾成殊的衣袖，喃喃地叫了一声“顾先生”，便垂下了手，失去了意识。
外界的一切都不复存在，路微、郁霏，甚至薇拉，都已经不再是她所畏惧的对象。她知道她已经超越阻挡在自己面前的，曾经以为高不可攀、曾经击溃过自己自信心、曾经让她绝望死心的所有人。
“叶深深……”他狠狠地捏着手机，咬牙念着她的名字，想着把她抓出来后，自己该如何发泄怒火，直到她再也不敢提分开为止。
而在这一刻，她看着所有一模一样却又绝不相同的雪花，终于明白了他对自己所说的话。
沈暨喃喃：“这么大的雪，深深现在会在哪里呢？她带了足够多的衣服吗？吃过饭了吗……”
沈暨把行李一丢，赶紧跟着他出门去了。
漫天散落的星辰，至此终于凝聚成贯穿长空的银河，寰宇初开的光芒，颖耀天际。
许久没尝到的，中国的味道，以及，童年的味道。
早知如此，还不如不要醒来了。
这一段感情走到最终，她最遗憾的事情竟是，她终究未能拿出令自己喜欢的设计，让他穿上她为他量身定制的衣服，让她的作品贴在他的肌肤之上，行动相随。
他确实不习惯让任何事情超出自己的计划，不喜欢任何突如其来、不在他预料中的事情。
而顾成殊，他则和全世界铺天盖地来袭的冰雪一样，带给她最美丽最纯净的颜色，也带给她最寒冷最难耐的感受。
这就是她的人生。她无法掌控的，只能迎接它、承受它的命运。
究竟是出了什么事，顾家到底施加了什么压力、用了什么手段，竟让深深一夜之间就抛弃了他们所有的过往，埋葬了那些共同的幸福、甜蜜、温柔和诺言，毫不顾惜地对他说出了到此为止。
因为她站在自己成长的家门口，站在这寒彻骨髓的风雪之中，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道路与方向。
叶深深在震惊之下，下意识地推开顾成殊的肩膀，企图挣脱他的怀抱。然而他紧紧抓住她的右手按在了她的耳畔，用另一只手插入她的发间，托起她的头让自己亲吻得更加深入，对于她的挣扎丝毫不予理会。
飞舞的白点在风中旋转缠绕着，是她和宋宋、孔雀三人坐在河边吹过的蒲公英，白色的细微绒球随风而逝，顺着风的弧度，蜿蜿蜒蜒扭成一股细细的丝线，是棉麻或是生丝，缠绕着直上九天。
叶深深从沉睡之中醒来，眼前是跳跃闪烁的晨光，在她的睫毛上如水波般动荡不定。
没有人像她一样走过曲折的二十多年，没有人曾体验过她摆地摊、开网店、在工作室中打拼的人生。所以，她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叶深深。除她之外，没有任何人，能产生一样的灵感、画下同样的图纸、创造出同样的设计。
让她就一直在那个拥有着顾成殊，而顾成殊也永远不会伤害自己的世界里，一直沉睡下去吧。
在他来之前，她一直扑在尘埃之中，将自己投入淹没在这些设计图之中。
但叶深深却停下了脚步。
“失踪？手机关机？联系不上？”沈暨简直都要疯了，“深深怎么还和以前一样任性啊？她现在可是Element.c的总裁了，居然说跑就跑啊！”
她的眼泪不知不觉就漫了上来，一边慢慢吃着，一边任由自己的眼泪一滴滴落进面汤中。
无论如何，他可以追到中国，可以跟到她家中，但终究还是要回去的。
快要晕厥之时，大脑却似乎放大了所有感受，让她如同溺水的人一样，被这个吻拖拽着，一直往下沉去，直到最终没顶的一刻，放任自己全身脱力，所有意识消失在快|感之中。
“对了沈暨，你看看这个。”顾成殊从包里拿出一沓设计图，递给沈暨，“从深深的家里找到的，我去找她的时候，她应该就在画这组设计图。”
私人关系到此为止。
“他说，你之前对他说的一切，他都没意见。”
顾父语带嘲讽道：“我早已说过，你是顾家人，怎么可以把自己未来的期望寄托在这样一个地摊女身上？更何况，就算你要寻找有用的合作者，也不应该是这个对不起我们顾家的人！”
他说到这里，又低下目光，凝视着叶深深那组全新的设计图，声音也因为激动与敬畏，而有些微的嘶哑：“而现在，我仿佛又看到了满是节疤却依然竭尽全力向着云霄生长的那些树。不同的是，这些伤痕，是深深自己举起世间最锋利的利斧，削掉了自己的枝蔓，将一切纠葛、华美又浪费的东西，毫不留情地删除，为的，只是保留自己无可取代的主干，长成巨树之中，最大的那一棵。”
叶深深的喉间发出无措的呜咽声，还未出口，便已经消失在两人的唇舌纠缠中。
“我要回顾家去。”顾成殊缓缓地说道，“深深已经不需要我了。”
她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，在光秃秃的行道树下，踏着回家的那条路，慢慢走着。
面店老板娘看见她这样，顿时慌了：“深深，阿姨今天的面不好吃吗？你怎么……怎么都吃哭了啊？”
整个世界的冰冷都向着她倾泻而下，要将她彻底淹没在极寒之中。
叶深深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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