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逐浪中文网 www.zwzl.net,最快更新有匪2·离恨楼最新章节!

    周翡又道:“还有……”

    谢允的眼睛好像突然被那少女的面容蜇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反正这事已经被人蓄意捅出来了,告诉你也没关系,”谢允一脚跨在门槛上,带着几分敷衍,懒散地说道,“这里面应该有一样东西上有水波纹,水波纹就是‘海天一色’的标记。”

    周翡用一种非常诡异的目光盯着谢允。

    谢允说完,将周翡那天塞进她手里的那个绢布小包取出来放到她枕边:“行了,你要是没有别的问题,我也能功成身退、物归原主了,赶紧还给你,省得等会儿吴小姐过来你没法交代。”

    周翡其实已经料到了,若不是伤亡惨重,像李妍这种一万年出不了师的货色,当时绝不会出现在最前线。但此时听李晟说来,却依然觉得触目惊心。

    是她强行从暗无天日的地下黑牢里把他押出来,将他卷进了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的麻烦里,逼着他大笑、发火、无言以对……

    李妍: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叫唤什么?”李瑾容先是训斥了她一句,随即又站起来,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,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,说道,“先太子遗孤——你可知这身份意味着什么?”

    “懂事”了的周翡一直目送李瑾容,直至确定她走远了,这才一跃而起,回身抓起望春山。想了想,又将吴楚楚的那个绢布包揣在怀里,一阵风似的从后边院墙跳了出去——气没提上来,落地时还差点崴脚。周翡龇了一下牙,鬼鬼祟祟地往四十八寨的客房方向跑去。

    周翡不想放他走,因为还有好多事没问完,比如就算他本来就是个高手,出于什么缘由一直藏着掖着,为什么那天突然暴露了呢?为了救她吗?

    从李瑾容突然将她和李晟叫到秀山堂的那一刻开始,之后下山也好,遇到的那些人和那些事也好,似乎都是她自己凭空臆想出来的。

    周翡吃了一惊,循着声音望过去,居然看见了失踪已久的李晟。

    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,谢允的脚步好像停顿了一下。

    譬如曹宁为什么一副跟他很熟的样子?谷天璇口中的“推云掌”又是怎么回事?他既然身负绝学,之前又怎么会被一帮江湖宵小追得抱头鼠窜?他在追查的海天一色到底是什么?然而这些话涌到嘴边,周翡又一句一句地给咽下去了。她看得出,谢允有此一问,只是实在瞒不下去了,其实并不想说,这会儿指定已经准备了一肚子的鬼话等着蒙她,问也是白问。

    吴楚楚问道:“……你干什么呢?”

    周翡一愣,还以为他说的是望春山,一句习惯性的“喜欢你就拿走”堪堪到了舌尖,回过神来,又实在不舍得,只好让这句话周而复始地在嘴里盘旋。

    “找人。”周翡一边望着附近一排小院和依山的小竹楼,一边心不在焉地问道,“客房都在这边吗?”

    吴楚楚用力拍着胸口:“吓死我了……你的伤怎么样了?我今天去看过你,但……”

    “大哥”两个字从李瑾容嘴里冒出来,周翡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。

    陌生的李晟稳重地冲她点了下头,跟在李妍身后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。

    李瑾容一掀眼皮,周翡忽然一阵心虚,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。

    李晟纠正道:“十之七八。”

    周翡终于隐约明白了点什么:“你是说……”

    周翡不但知道,还认识。

    她说完,凌厉的目光射向周翡,周翡眼珠乱转,一看就是在琢磨别的,根本没听进去。

    不料他一抬头,正对上周翡从墙头上扫下来的目光。

    周翡: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没回来的时候,咱们上下岗哨总共六百七十多人,就剩下了一百来人,”李妍小声说道,“留守寨中的四十八……四十七寨里的前辈们伤亡过半。”

    他想伸手在周翡鼻子上刮一下,手伸出去,又僵在了空中,因为发现自己的手正不由自主地发着抖,指缝间寒气逼人,沾上山间丰沛的水汽,几乎要结出一层细霜来。他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慢慢凝结,良久,谢允将冻得发青的手缩回来,双手握在一起,像在北方的冰雪之夜里赶路的旅人那样,往手心里呵了一口气,来回搓了搓。

    “曹宁靠军功入了曹仲昆的眼,曹仲昆知道自己是怎么上位的,一直将兵权牢牢地握在手中。他不怕儿子有军功,但是太子怕——你记得几年前曾经有过曹仲昆病重的谣言吗?当时北斗借机发难,北朝朝堂也被清洗了一遍,大家都知道那只是伪帝的试探,但我怀疑那是真的。伪帝的年纪摆在那儿,他能成为九五至尊,不代表他也能长生不老——如果你是太子,有个一身军功的弟弟,你会怎么想?”

    周翡没理会她,她看见杨瑾,心里突然冒出个馊主意。

    周翡正吃力地扶着望春山,想要试着坐起来,闻听此言,她全身的关节当场锈住了,头昏脑涨地问道:“你说谁?我爹的人?”

    李妍看清了人,仰着头诧异道:“姐,你自己院里那墙不够你爬,还专门跑这儿来爬墙?”

    谁知李晟下一句又道:“你练功的资质和悟性确实比我强,这么多年,我一直在苦苦追赶,总是追不上,挺不甘心的。”

    “知道,他是端王,常年离家出走,平时贴两撇小胡子,自称‘千岁忧’,靠卖小曲为生。”周翡先是三言两语把谢允交代了个底掉,接着又转着眼珠觑着李瑾容的脸色,试探道,“虽然……呃,他当年闯过洗墨江,是非常欠抽,但那也是替人跑腿,这回也多亏他……”

    李晟一点头,掀起衣摆在旁边竹编的小凳上坐下,有条有理地解释道:“行脚帮跟大昭朝廷一直有联系,这回行脚帮先行一步,南边那边随后出了兵,我们在往回赶的路上正好遇到了姑父的人——飞卿将军闻煜你知道吗?”

    谢允晦暗不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,仿佛惊愕于她挑了这么个问题,好一会儿,他才说道:“曹宁并非皇后之子。”

    周翡作为伤患,跟门外染上了秋意的小院寂寞地大眼瞪小眼片刻,被小风吹了个寒噤。实在没办法,她只好勉强将自己撑起来,拿长刀当拐杖,一步一挪地往门口蹭去。

    却没想到她竟然是自己给自己画地为牢、囚困终身。

    四十八寨也会变成另一个家家白日闭户的衡山吗?

    李瑾容额角突突直跳:“周翡!”

    不知为什么,周翡没有梗着脖子跟她顶嘴,她居然有些不习惯。

    周翡越听越觉得不对劲,冷静地追问道:“是哪一样?”

    刀光剑影中那句“我其实可以带你走”,以及春回小镇里印在她脸颊上的那根手指……

    “曹仲昆是篡位上位,之前不怎么讲究,纳了个妓|女做外室,怀了曹宁才接回来做妾。这事颇不光彩,当年的曹夫人,如今的北朝中宫很不高兴。那女人生下曹宁就一命呜呼,这曹宁胎里带病,从小身形样貌便异于常人——你也看见了。到底是他天生命不好,还是当年在娘胎里的时候有人动了手脚,这些就不得而知了。”谢允说道,“据说因为他的出身和相貌,从小不讨曹仲昆喜欢,曹仲昆自己都不想承认这个儿子……偏偏曹宁此人并不庸碌,有过目成诵之能,十几岁就辞了生父,到军中历练。曹仲昆不喜欢他,大概死了也不心疼,所以由着他去了。谁知此子虽然不能习武,却颇长于兵法,接连立功,在军中威望渐长。”

    “离恨楼里生离恨。”谢允笑道,“路上听人唱过多少回了,怎么还问?”

    周翡此时迫切地想知道谢允为什么会突然打晕她,这会儿又到哪儿去了。但大当家问话也不能不答,只好飞快地将华容城中遇见段九娘的事简单说了一遍——当然,略去了那疯婆子自称她“姥姥”的细节。

    周翡总算听见了一点好消息,眼睛一亮:“真的,他要回家?”

    她还没说“还有”什么,眼前突然一花,谢允转瞬便到了她面前,猝不及防地一抬手,当当正正地扫过她的昏睡穴。

    周翡脱口道:“谢大哥,你没事吧?”

    周翡吃力地靠住门框,抬头望去,只见谢允端坐树梢,十分放松地靠着一根树枝,随风自动,非常惬意。

    李妍受了刺|激,难得用功,拽着她哥请教了半天。李晟刚开始还尽心尽力地教,结果发现此人乃朽木不可雕也,终于忍无可忍,甩袖走了。惨遭亲哥嫌弃的李大状正骂骂咧咧地自己瞎比画,突然听见一声嘲笑,一回头,发现是杨瑾那黑炭。李妍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,当即不知天高地厚地冲杨瑾挑战。杨瑾才懒得搭理她,扭头就走,李妍纠缠不休,一路跟着他跑到了客房这边,还没怎样,就听见吴楚楚一声惊叫,当下以为出了什么事,连忙闯进来一探究竟。

    也不知这场大乱能激励她多长时间。

    周翡:“……”

    那一刻,错乱的记忆透过冰冷的刀鞘,“轰”的一声在她心里炸开,前因后果分分明明地排列整齐。周翡猛地坐起来……未果,重重摔回到枕头上,险些重新摔晕过去。

    谢允不再看周翡,轻轻地替她合上门,衣袂翻起一阵天青色的涟漪,仿佛细沙入水,几个转瞬,他便不见了行踪。

    李瑾容又道:“当年大昭南渡,为重新收拢人心,打的旗号便是‘正统’。‘赵氏正统’四个字,就是皇上最初的班底。但若是论起这个,其实懿德太子那一支比当今更名正言顺。所以至今赵渊都不敢明说将来要传位给自己的儿子。”

    周翡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。

    说完,他便赶羊似的轰着李妍离开。李妍本来老大不愿意,被她哥瞪了一眼,呵斥了一句“功练了吗,还混”,立刻便灰溜溜地跑了。

    谢允脚步一顿,垂下眼帘,那目光一时间几乎是温柔的。

    周翡默默观察片刻,突然发现他有个十分有趣的特点,越是心里有事,越是不自在,他就越喜欢拿自己的脸皮到处耍着玩,反倒是心情放松的时候,能听到他正经说几句人话。

    直到她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。

    于是她再次硬着头皮对上李瑾容犀利的视线。

    周翡迟疑了一会儿,觉得自己大概是躺久了,太阳穴还是一抽一抽地疼:“总觉得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。”

    轰轰烈烈地闹腾完,周翡回了她绿树浓荫的山间小屋,他也总归还是要回去跟白骨兄相依为命。

    正值午后,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刻,强烈的日光躲过窗前古树,刺破窗棂,汹涌而入,却好似全都与他擦肩而过,连一分温暖都挨不上他。

    再留恋也不行。

    他嘴上很贱,眼睛却颇规矩,并不四下乱瞟——虽然周翡屋里也确实没什么好瞟的。

    真是懂事了。李瑾容心想,按了按周翡没受伤的左肩,快步走了——她还有一堆琐事要处理。

    谢允在她“叹为观止”的目光下,大模大样地进了屋,还顺便拽过周翡手里的长刀,拉着她的手腕来到床边,反客为主道:“躺下躺下,以咱俩的交情,你何必到门口迎接?”

    谢允问道:“又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李……”周翡刚发出一声,嗓子就好像被钝斧劈开了,她忍着伤口疼,强行清了几下嗓子,这才道,“李妍,滚进来。”

    等到闻煜追击曹宁回来,惊闻谢允在此的时候,再要找,那人已经风过无痕了。

    谢允察觉到她的目光:“你看我干什么?我这么英俊潇洒,看多了得给钱的。”

    李晟不耐烦地摆摆手,好像要将那些讨人嫌的视线拨开似的,生硬地对周翡说道:“但是细想起来,其实那么多不甘心,除了自欺欺人之外,都没什么用处,有用处的只有苦练。今天这话,你听了也不用太得意,现在你走在前面,十年、二十年之后可未必。”

    但举世尘埃飞舞,他这一颗却行将落定。

    如果大当家回来得再晚一点,蜀中会不会也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群山呢?

    周翡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衡山上那个空荡荡的密道,感觉天底下很多事都似曾相识,桩桩件件都仿佛是前事的翻版。

    当年刺杀曹仲昆失败,段九娘就和四十八寨断了联系,李瑾容自己一摊事也是焦头烂额,便没有多关心过段九娘的下落——枯荣手是何等人物,纵横世间,有几人堪为敌手,哪里用得着别人关照?

    谢允答非所问,周翡一时没听懂里面的因果关系。

    李晟按拇指的动作陡然快了三分,好半晌,他才非常轻、非常克制地吐出口气来,说道:“知道了,你休息吧。”

    李晟已经将自己收拾整齐,然而他洗去了灰尘,却洗不去憔悴。少年人脸颊上最后一点鼓鼓的软肉也被熬干了,他的面皮下透出坚硬的骨骼,长出了男人的模样,乍一看,周翡觉得有些陌生。

    他一口气将哽在心头的话吐了出来,虽然有种诡异的痛快,却也有种大庭广众之下扒光自己的羞耻,最后一句中每个字都是长着翅膀飞出去的。飞完,李晟一刻也待不下去,掉头就走,全然不给周翡回答的余地。

    见她醒了,李大当家原本有些温柔的神色瞬间便收敛了起来,手指一紧扣住周翡脉门,面无表情地吩咐道:“别乱动。”

    吴楚楚仰着头,还没来得及答话,门口便闯进一个人来,喝道:“什么人!”

    那么届时,战火会烧到蜀中吗?

    脉门乃人身上要害之一,周翡下山历练一圈...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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