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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那种懒洋洋的眼神不知是随了谁，永远目空一切的样子。弥生说简直和他一模一样，他有些难以置信，鄙夷地想自己怎么可能这么惹人讨厌！一定是尔极画虎不成的缘故。可那小子改不了，他就是这个样子，笑里藏刀，不留情面。
弥生不再说话，合上眼，由得他在身上撒野。意乱情迷时她张口咬他，呜呜咽咽中颤抖着，在他肩头留下两排细碎的牙印。
他有点伤感，皇帝的手，无非就是练剑拉弓时操劳些，怎么够得上糙呢！他看着小人儿，“尔极，我今早吩咐你的《楚茨》，你背得怎么样了？”
一个稚童，你同他怎么计较？可是偏偏说出来的话气得人吐血，慕容琤大惊失色，“你敢出去浑说，我就罚你抄一百遍三字经，你若是不怕只管来试。”
他简直觉得头大，“你这孩子这样烦人！”又高呼，“孔怀，你死了不成？带他去摸蚌儿！”
他伸手捏捏她的脸，“怎么了？怎么突然这样说？”
慕容尔极，他的第一子。他还在弥生肚子里的时候，他眼巴巴地盼着，每日散了朝第一件事就是来看他，隔着肚子问他平安。他是个怪孩子，弥生怀他怀了十一个月。他在娘胎里养得很好，个头大，弥生生他吃了很多苦。
孔怀啊了声，“没错，大得很哪！”
弥生倚着围子摇团扇，语气不太确定，“不能吧！”
慕容琤忙转过脸来，“你说，我洗耳恭听。”
五月的时候，槐花开得正艳。辇车车轮轧过陌上的花瓣，还没进林子就有扑鼻的香味。
“与其说祭祀，不如说生民。”他一下子扑到他母亲膝头上，“厥初生民，时维姜嫄。生民如何？克禋克祀，以弗无子。履帝武敏歆，攸介攸止，载震载夙。载生载育，时维后稷……母亲养儿辛苦啊！”
他最快乐的时候喜欢叫她的名字，枕在她耳侧喃喃，一遍又一遍。她捋他的发，这么心疼他，不单是爱，还有割舍不掉的牵挂。就比方他在她身边，她还是想念他，每夜半梦半醒间会探手找他。不知道别的夫妻是不是这样，反正她已经养成了习惯。
他抿了一口酒，“听说槐花树下的蚯蚓很肥，用来钓鱼正合适……”
她生了两个孩子，越发的珠圆玉润了。虽然腰还是柳腰，上围却大了一圈。天热了，身子歪在那里，坦领微敞开，里面藕荷色的裲裆隐隐露出一点，叫人心神荡漾。
怀里的孩子咯咯笑起来，他很惊奇，“咦，找着什么乐子了？”
尔极纵出去好远，回头看的时候，见他爷娘相拥站在花树下。五月的日光从垂挂的枝叶间斜照下来，星星点点的芒落在阿耶的肩头。上次看见他们这样，没多久阿娘就怀了阿桃。尔极有些惆怅，也许不用多久阿娘的肚子又要大起来了，这回来的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。
余韵醇香如酒，两个人耳鬓厮磨，这个时候是最甜蜜的。可煞风景的事来了，门上的棂子被拍得啪啪作响，然后尔极的声音响起来：“阿耶阿娘，你们在里面干什么？怎么还插着门？”
尔极从他怀里挣出来，笑道：“外面槐花开得正好，阿耶快去叫阿娘，咱们一道出去赏花。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，别说就是为了来睡觉的。”
他一下下拍她的背，“别怕，我在你身边，别怕。”
弥生不搭理他，牵着尔极进了院子。
慕容琤动了肝火，在床板上捶了一记呵斥：“你哭，再哭看打了！”
“那依你的意思呢？”怀里的公主小手小脚一通乱舞，慕容琤忙摇了摇，啧啧地咂嘴哄她，转头问弥生：“是不是又饿了？”
他把他拎了起来，照着屁股上扇了一下，“还回嘴，叫朕打你是不是？”
所以她连马都不再让他骑了，上次巡营，他才触到缰绳就惹得她雷霆震怒。她生气的样子让他发憷，他堂堂的大邺皇帝，没想到最后会惧内。惧内嘛……其实没什么，满朝文武半数有这毛病。惧内是美德，他倒颇有些甘之如饴。有个女人管着才有丰沛的人生，否则剩下什么？他夺这天下，从开始的野心渐渐分离出一半变成为她，仿佛有她才有自己存在的价值。
他只是笑，“今年定有好收成，北边也不会干旱了。”
尔极到底还小，越不让他进门他闹得越凶，到最后索性撒泼放声大哭起来。
她白了他一眼，“我就知道你琢磨的是这个。”
“不是吗？我都看见了，有什么可隐瞒的！”尔极往下指指，颇无奈地叹气，“真是……有碍观瞻。”
“那你呢？”她脸上有娇憨之色，“你下辈子如何？可会嫌我麻烦，另找别人？”
他在前面跑，弥生一味地喊：“慢点儿，别摔了！”
吃饭的时候他有意问孔怀：“听说林子东头的池子里有大鱼，足足一丈长，是不是？”
其实就是做做样子，那小子会讹人，惊声号哭，“阿娘救命，皇帝要打死人了。”凄厉悲切之下，连慕容琤都要怀疑是不是下手太重打疼他了。
孔怀点头不迭，“没错没错，鱼竿也是现成的。”
他没办法，只得把他抱起来，“别哭了，让我瞧瞧屁股。”
这下子他答不上来了，弥生憋着笑看他，他想了半天泄气道：“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。”
弥生心里放不下，忙找中衣套上，嘟嘟囔囔抱怨：“怪你，白日宣淫，丢死人了。”
他在朝堂上不论如何威严，对孩子总是无限宽容。因为小时候没有得到神宗皇帝太多的关爱，现在便有心让尔极他们不走他的老路。弥生知道他的想法，心里也更敬重他。自从踏踏实实做夫妻开始，她才真正走进他的世界里来。他有他的政治手腕，她不懂，也不想去干预了。现在有了小的，她更加一门心思都扑在夫主和孩子身上，再没有什么大义要她去坚守的了。
她招人来抱公主，他却说不必，把孩子挪到内间的胡榻上去，很熟练地给她换上了尿布。弥生每每看到都觉得有趣，他似乎很喜欢干这个，一边忙活着，嘴角还噙着笑，可能于他来说这也是天伦的一部分。他爱孩子，但是也只限于自己的孩子。
他垂着眼皮道：“下半晌是读书还是赏花？”
他笑了，“果然有乃父之风！阿耶以前可是打鱼好手，不信问你母亲。”
他回过头，“怎么？”
尔极整了整衣襟，轻飘飘道：“阿妹一定也想不出阿耶那时候在忙什么。”
尔极浑身扭成了麻花，“士可杀不可辱，死也不能给你看！我要阿娘，你把我阿娘怎么了？上回说是推拿肚子，现在阿妹都出来了，还要推拿什么？你欺负我阿娘，我要告诉外祖母去。”
孔怀一头应着一头诱骗太子：“殿下跟奴婢去吧，蚌儿里头有珠子，米珠摘出来可以给皇后殿下缀在鞋头上。”
弥生有点慌，慕容琤皱着眉撑起身，“你怎么回来了？不是钓鱼去了吗？”
“决计不能够啊，爱都爱不过来，这辈子、下辈子，都不能撒手。”他突然翻起身把她压在床尾，糯声道：“不许说话了，专心点。好歹可怜我，我憋了那么久，要憋坏了。”
“那个不准。”他低声隐晦道，“我这么勤勉，只有四个说不过去。”
“不是换过了吗？怎么又成了这样？难道又溺一回？”尔极摇头，“我就说，孩子别光喝奶，汤汤水水的喝多了，成天尽知道撒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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