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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源氏的水军正在接近。
平家在田浦港口集结五百艘军船,等待时机迎击。总指挥官是新中纳言知盛。
“只要有新中纳言在,就没问题了。”
平家将士仰望知盛,感动得含泪。在知盛的指挥下作战,只要军令是由知盛一手发出,平家就一定会胜利。如果不是这样,日本六十多州将没有平家可去之处。
知盛很忙碌。他必须跟各将领商议、听取情报、增派哨戒船,几乎没有吃饭的时间。
他的母亲二位之尼以前常常取笑他:
“在多才多艺的平家一族里,这真是个少见的人。”
诗歌管弦他没有一样会,可是他的容貌出类拔萃,长相清秀,肩膀厚实。
──新中纳言与红叶【注:枫叶】很相衬。
人们这么说。不知道在哪一年的秋天,在高雄设红叶宴时,知盛酩酊大醉,扛著红叶枝干离席,一个人走下坡道。在山崖上的酒宴中,往下俯瞰知盛身影的某个法亲王表示:
──即使在中国,也没有跟红叶这么相衬的人。
他并为知盛赋诗。知盛本身没有诗歌的才华,可是,他绝对是个可以入诗歌的人物。
知盛这几天沉默得格外引人注目,特别是当他获得情报,得知源氏有八百水军时。
(很难获胜。)
他想。
平家在田浦只有五百艘船。差了三百艘,就算用擅长的海战技术来弥补,也不知道是否有用。
(实在是……)
知盛悔恨著失去赞岐的屋岛。在那之前,平家拥有濑户内海的制海权,两岸的山阳道与四国的水军,几乎都以平家为盟主,接受平家指挥。可是,失去屋岛本营之后,他们抱持这样的看法:
──平家穷途末路了。
然后几乎都投入源氏的阵营。结果,源氏水军扩增为八百艘船。
败因无他,就因为平家一族的当家,即哥哥宗盛异乎寻常地胆小及无能,被只带著几百名士兵的九郎吓倒,遭到攻击就往海上逃,并抛弃屋岛,逃到遥远的濑户内海西端来。听到这场会战的经过,任何人都认为,在局部战斗上占优势的平家,根本没有逃跑的理由。
──神要放弃我们了。
宗盛后来向知盛辩解。他说,自己在船竿上绑了一面扇子,向平家守护神严岛明神祈愿,然后让源氏射那面扇子。源氏如果射不中,就表示神要加护平家,会在暗地里守护。可是,源氏军中有个叫那须与市的年轻人,纵马入海,放箭一射,就把扇子射落海面。宗盛就是以此为根据,放弃这场会战。
(笨蛋!)
知盛这么想,但却无法抗辩。毕竟,一族之长可询问氏族守护神的神谕,在这层意义上,他最接近神。因此宗盛把问题丢给神,实在令人无法责备。
源氏的水军正在航行。当知盛听到他们在周防大岛做最后一次停泊时,他已有心理准备:
──明天就要开战了吗?
照九郎的战法,也可能是后天。他下令全军作应战准备。
这一晚,知盛关在自己房内,推敲作战计划。
“尼御前要你去见她。”
使者来报。是母亲。母亲和妹妹建礼门院、哥哥宗盛等人聚在一起,谈论著会战的种种,渐感不安,最后受不了了,只好叫知盛来。
(我哪有空!)
知盛认为,自己不能通宵安慰这些女人。
“再过一刻钟(两小时)我就弄好了,到时候我再去参见。”他命使者回报。
“顺便叫能登守来。”他又下令。
接著,平家第一猛将能登守教经来了。对知盛而言,只有这个男人值得信赖。
“甚么事?”
教经问知盛是否已构想好作战计划。
知盛点头。
“我可以听看看吗?”
从对话中,能更容易找出战略的不足或缺陷。
“问题是潮流。”知盛说。
知盛作战计划中最大的特点,就是把源氏引到全日本海潮最激烈的坛浦,利用潮流取胜。
“除此之外,没有其他胜利的方法了。”
知盛从附近渔夫口中得知坛浦潮流的性格,熟悉得几乎可以倒背如流。把平家的基地设在丰前(九州)附近的田浦,理由之一就是考虑到潮流。通过田浦旁边的海潮,是坛浦水域中最激烈的北水道。顺著北水道,把源氏水军往满珠、干珠两个小岛压制,平家就赢定了。
而且,田浦港前面的海潮,听说会有缓慢的大回旋,也就是南水道的激流会往东流,在田浦前旋转回流,而在田浦海岸与海湾呈反方向往文字关(门司)流去。知盛要利用这奇妙的水流,从三个方向包围源氏军,一举将他们击落海底。
“很好!”
知盛的战略十分高明,教经忍不住叫了出来。
“一定会赢的!”
“可是,”知盛说:“潮流整天都在变化。涨潮、退潮、高潮、低潮等,每个时刻都会改变。我们必须在退潮到涨潮之间决出胜负,拖久了就会输。”
“可以说详细点吗?”
“可以。”
知盛展开坛浦的地图,开始解释潮流的变化。
在知盛的计划中,开始战斗的时刻是退潮时,在早上八点半左右。届时退潮会往东慢慢流去,像大河般缓慢,这个速度,正适合拉开战争的序幕。然后顺著退潮,把源氏一直往东逼进,平家的船则自然前进。源氏的船不能反抗海潮,会自然后退,海潮会一分一秒加速。过了早上十一点,水流更加激烈,船会像在急湍中摆荡般,平家的船便随著这阵急流,一口气压制住源氏军,决出胜负。
“不决胜负就伤脑筋了。”知盛说。
因为下午三点后海潮会逆转,海面会像桶中的水一样回旋著,先前东流的海水会开始往西流,也就是说,会转变成源氏船追赶平家船的形势。过了下午五点四十分,西流的速度会更激烈,平家船会像风前树叶般被追杀。
“所以,必须在一开始的一、二刻钟打定战局。”
“方法呢?”
“这个!”
知盛抽出短刀,全力插进地板。
“杀死主将!战争一开始就杀死九郎的话,源氏就会像散掉的扇子,士气低落,指挥紊乱,最后只有惨败一途。”
“没错!”教经点头。
在之前的军事会议上,知盛已经告诉过他这个方针,还任命教经为深入敌方核心阵容的突击队队长。
“因此需要一个饵,引出九郎的饵,也就是御座船。”
知盛讲出刚才想到的计策:以御座船为饵。
御座船上有幼帝和三样神器,跟随者是幼帝的生母,也就是知盛的妹妹建礼门院,以及知盛的生母二位之尼。平家的长者内大臣平宗盛和众多女官,也一起搭乘这艘船。
这艘船可以越过东支那海,前往中国,由于仿唐船的制法,一看就知道是御座船。
“这太可怕了!”教经歪著头。
他是个勇者,但却欠缺智慧,不了解知盛的意思。知盛加以说明:
“不是的,御座船是空的。将幼帝等人全移到另一艘大船上,御座船上换成一些小兵。源氏主将九郎最爱逞勇,喜欢跑在各将士之前打前锋。他看到御座船在海上,当然会摇橹靠近。这时,你就突然袭击,射杀他或打倒他都随便你了!”
“我懂了!”
能登守教经用力点头,然后抬起头来,两颊发光。
“这是本朝历年来最棒的战略。”
他称赞知盛,不禁连声音都兴奋起来。
事实上,在只会简单、粗笨会战方法的日本战史中,知盛是第一个可以媲美义经,计划出精巧细致战略的人物。可是,他的战略却不像义经是直线形的,而是曲线性的,有数学的精巧度,这可说是他的缺点。
“我太惊讶了,用这个战略一定会赢的。”
“是吗?”
知盛还是一脸凝重,没有点头。就算作战计划再高明,知盛还是担心平家全族和武士的士气。就如以前平家的战争经验,只要有一点点不利的情势,他们就会军心动摇,逃跑瓦解,如此一来,战略再好,也不得不输。
知盛对这一点感到悲哀。
(真的能够提升士气吗?)
知盛走到走廊上,前往母亲传唤他的那个房间,一进去就看到哥哥宗盛、建礼门院和二位之尼。
“你好慢!”
宗盛用毫无怜悯的声调斥责他。
“有甚么事?”
“新中纳言,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情,只有一件事!”宗盛说:“会战是明天还是后天?其实哪一天都好,我只问你,我们会赢吗?”
“如果不能赢呢?”
──那就逃!
宗盛没有明说,只说了类似的话:
“必须带幼帝逃,我去陪他,门院当然也会去,母亲也一起。不过,人数过多会引人注意,所以我们只带著少数人逃。”
“哥哥……”知盛瞠目结舌。
他暗想,内大臣宗盛不是平家的总大将吗?
知盛已抱定决一死战的决心,他打算来说服他们,如果平家一族都有死在海底的觉悟,那么拼命一搏,可能还有死中求生的机会。因此,若宗盛、母亲、建礼门院等人没有赴死之心,就无法振奋全军将士。可是,一开始他就感到挫折了。
“你一直说要逃,要逃到哪里呢?日本六十几州中,有平家的地盘吗?”
他甚至这样说。这时,知盛的话语突然转为呜咽,一时之间,满涨的情绪使他讲不出话来,他只喊著:
“连一寸土地都没有……”
他终于放声哭了出来。
背后的九州,有源氏本军范赖的军队占领各要冲,要逃过去很困难;在田浦东南的四国,也被义经的势力控制住了。而田浦对岸的山阳道,在屋岛会战之前,就已经落入源氏手中。
“新中纳言,你别哭得那么大声,幼帝好不容易才睡著,可别又把他吵醒了。”
宗盛无视于弟弟的激动,继续说道:
“我想过很多逃走的方法,就乔装成平民好了。幼帝也打扮成渔夫的儿子,就不会引人注意了。”
“太悲惨了!”知盛叫著。
这几个字蕴藏著万般感触。宗盛竟然要乔装成贱民的样子求生存,知盛无法了解宗盛的想法。把幼帝打扮成渔夫的儿子,那么,顶天立地的君主尊严在哪里呢?而且,平家首领这样做的话,会使全族荣光扫地,竟然因为贪生怕死,而想要逃离战场……。
(哥哥毕竟是制伞人的孩子。)
他差点就这样叫出来,可是身为贵族的谨慎,使他忍了下来。
“这次的会战,如果我们运气不佳被击溃,无法胜利,就表示大势已去,平家全族只好手牵手死在西海了。哥哥,你要爱惜武家的名声。”知盛说。
武家爱惜名声,这是当时武士的节义,也是武士唯一的道德。可是宗盛露出不快的表情。
“我是内大臣,你是中纳言。我们已经是公卿了,平家不是武士。”
“哥哥,这是你的真心话吗?”
知盛不知道还能说甚么。平家已经列为朝臣,几乎全部都是公卿,可是以前却是在伊势发祥的武门之家,现在也还是武家。宗盛贪生怕死,竟说出这样的话。公卿的传统是爱惜生命,自杀之类的事绝对不做。
“母亲!”
知盛朝二位之尼和妹妹建礼门院恭敬点头。门院的娘家虽然是平家,可是她已经是王室的人了。
知盛想知道她们的意见。
“怎么样?”
他一问,母亲闭上眼睛,无言的合掌,意思是:
──赴死吧!
“门院呢?”
他一问,她也无言的抬起头,可是不看宗盛,只看著知盛,然后微微点头。
──这才是平家人。
知盛想出声鼓励她们,可是,对身为国母的妹妹必须谨慎小心,不可说出轻慢的话语。
“我很高兴。”知盛说:“不只母亲,连门院都这样。看到你们这么珍惜名声,我已经没有任何牵挂,可以专心作战了!”
当晚,知盛将两位女人的决心传告各将领。
2
义经人在海上。
二十二日早上,他离开最后的停泊地周防大岛。
──前往坛浦。
他已经对麾下八百艘军船下达目标指令,全军飘扬著白旗,在海上往西前进。这一天因为昨晚的雨,海上波浪有点大,不过却是顺风。船头表示:
──一年里没几天这种日子。
船速很快,当天就到达下关海峡的东口。
长门(山口县)海岸有个栉崎港,义经以之为海战的本营,然而港口狭窄,不能容纳所有的船,无法进港的船便停在海湾附近。海湾上有两个称为满珠岛、干珠岛的礁石,中间绑著绳索,作为泊船之用,成排的帆柱、白旗像彩霞般飘扬,这光景只可用壮观来形容。
从这片海岸到平家的田浦之间,只有五公里左右。坛浦的海流在其间发出声响,义经第一次看到这片海流,惊讶得屏气凝神。
(有这样的水流吗?)
他想。
水流远比想像中还要激烈。
“真的能在这样的水流中划船吗?”他甚至怀疑。
其实,义经看到的正是高潮的情况,接下来就没有那么惊人了。
“就只是这样!”船所正利说。
正利的祖先代代都担任周防的海上官,所以对这海峡的潮流很熟悉,他总是在义经身边担任引水人【注:引导航行者】。对义经而言,他的海事知识非常有用,这是义经的幸运。
他马上在栉崎的渔家召开军事会议。
“明天开战!”军监梶原景时说。
可是,义经歪著头沉默著。
“怎么了?我不懂你为甚么沉默!”
(不能讲!)
其实,亲眼看到真正的潮流后,义经心里盘据著不安与惊讶。若在海浪上进行战斗的话会怎么样呢?先不管是否会胜利,搞不好船会先被海浪冲走!他实在无法轻松决定明天决战。
(我想先看一天这里的海潮。)
他这么想著。如果不仔细看清潮流整天的变化,不就输给知盛了?
(知盛很了解这海潮,当然会利用它。)
可能的话,他希望想出战胜潮流的方法再出航。
“御曹司!”
“太大声了!”义经不快的说:“我有耳朵,我听得到。开战的事情吗?你们等我下令再准备吧!至于是今晚、明天或后天,我现在不能说。”
“你真悠哉!”
梶原嘲讽他,可是义经不说话。
必须谨慎才行!这一战要把平家逼死,如果失败了,那么,自越前俱利伽罗谷快取木曾义仲以来的源氏连胜,就会如水泡般消失无踪,关东的武府也会瓦解吧?而且,对战场不熟,没有海战经验,一切都对源氏不利。
(先缓一天吧!)
平常喜欢快速进攻的义经这么想。
这一晚,他下令下锚露宿。船团为了警戒晚上的偷袭,在船上燃著营火,把整片夜色笼罩的海染成火红,水中的夜色晃动著,好像连天空都著了火一般。在斜对岸的田浦,平家船团也是如此,双方战士的心都在这可怕的光景中战栗到天明。
天亮前,义经乘坐八挺橹的快船去看潮流。
他想多了解潮流。
“往那边划一点!”
他这样要求,可是船所正利严厉的拒绝他。要是大意闯入潮流中,会被冲往敌方,就算八挺橹也摇不回来。
义经每个时段都发船出去,整天观潮。高潮──退潮──低潮──涨潮──高潮──退潮──低潮……日夜重复,它的变化有多可怕呢?
“请继续解释潮汐的事。”
船所正利表示,潮汐十分微妙,要是讲得太详细,义经反而会产生混乱,越来越不懂。
(我要知道的是,一天中哪个潮能使我取胜?)
义经重新用单纯的方式来思考。
他认为,是午后三点开始的潮水。在这个时刻,潮水会突然停止,速度变成零。过了这个状态后,潮流会产生变化,原本东流的潮水会开始西流,源氏船会被潮流推著前进,平家船会被潮流冲走。
西流速度最激烈的时刻,是下午五点四十分,源氏船可以迅速前进。
(必须在那个时间决出胜负。)
义经想。
可是,作战还要看对方,无法要对方选择适合我方的时间。知盛当然会选择对平家有利的东流时间(上午八点到下午三点左右)。
(知盛一定会在那个时间来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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